长期以来，社会、创作者和评论者对儿童文学有一定偏见，认为它的目的只是激发儿童对故事的好奇心，儿童文学作家的职责只是为儿童读者提供传奇并富有趣味的冒险虚构故事。前不久，新蕾出版社同时出版了青年作家徐则臣、左昡的新作《青云谷童话》与《纸飞机》，前者是一部童话作品，后者则是一部以重庆大轰炸为主题的小说。在此之前，作为鲁迅文学奖得主的徐则臣是从未涉足过童话领域，而主攻中短篇童话的左昡也从未尝试过小说创作。这两部作品不仅打破了两位作家各自的创作领域界限，在内容上也一定程度地打破了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的界限——《青云谷童话》突破了童话固定的阳光模式，呈现了自然界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与和解，而《纸飞机》则展示了儿童文学作品处理重大历史题材的方式。作为北京阅读季的重点活动，近日徐则臣和左昡分别带着新作在北京举办座谈会，与作家曹文轩、梁鸿鹰、刘琼等评论家一起探讨了童话、小说跨界的话题。在大家各抒己见的过程中，肯定了两位作者在打破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界限上所作出的尝试，指出他们在儿童文学中放进阳光和阴霾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同时也指出儿童是世界上最不好对付的读者，他们的智力和思维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作家们可以给他们写一些超越他们的年纪、让他们踮起脚去够的内容。
徐则臣：童话有阳光，也可以有阴影
童话中可以有阴影
徐则臣的写作初衷并不复杂，这部小说是他送给儿子的礼物，“一个作家弥补孩子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写一本书。在我的想象中，我应该很早给孩子写点东西，但一直拖到儿子马上六岁幼儿园毕业了，才写出这本书，送给儿子幼儿园的同学老师每人一本，他从幼儿园回来告诉我，老师说你写得非常好，同学让家长读了，也说很好玩。”徐则臣称尽管自己多年看了很多儿童文学作品，当他真正操作起来时仍遇到很多问题。“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是童话？童话的规定性到底有哪些？比如它的范围有多大，在什么范围是最安全保险可靠的，我觉得童话跟我所从事的成人文学一样，界限在发展中需要拓展，需要拓展的这部分是什么？可能是注入过去童话里没有的东西，或者大家觉得不应该是童话的内容。”在《青云谷童话》中徐则臣将他个人擅长的东西和不擅长的但有自己理解的东西结合起来，在童话故事里注入很多现实的东西，“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童话一定得写充满阳光的？是不是阳光之外不能看见一点阴影？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要生活在温室中，像《楚门的世界》里一样把世界罩起来，看不见外界的一点东西。孩子们从家庭慢慢走向社会，童话能不能给他们提供一个角度，让他们稍微看看这个社会的复杂性，不仅仅是家里这么单纯干净。”
让孩子踮着脚阅读
“是不是5岁的孩子就要提供给他5岁能看懂的东西，能不能5岁的时候就提供6、7、8岁能看懂的的东西？让他伸着手踮着脚够一够的东西？”谈到儿童阅读能力的问题时，徐则臣以他的儿子为例，“我儿子很小的时候，我给他读《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他理解的和我理解的不同，每次我让他复述，他都会有自己的心得，每次都能理解出新的内容。所以以我个人的经验，应该提供一些超越孩子的年纪能阅读的东西，让他试着自己去分析理解。在孩子的教育中，想像力的拓展比灌输知识更重要，所以在这部童话中，我加了一些过去只能在成人文学中看到的东西，当然这些内容可能会降一格，找到孩子们能把握的那个度。”徐则臣自认为这部童话部分地达到了他想象的童话的样子。
左昡：童话是天空，小说是深海
写长篇小说需要韧劲儿
左昡之前写的都是中短篇童话，她写这本以抗战为题材小说的原因很偶然，是源于一个梦，在梦中左昡和好友置身抗战期间的学校，目睹了日本人进攻学校的一幕。“我是80后，没有经过什么苦难动荡，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也许是在我的血液和基因中有历史的记忆。每年6月5日，重庆都会拉响警报。我以前没有体会过它的特殊意义，作为一个重庆的孩子，从那个梦开始，我才开始正式了解那段历史。”左昡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为孩子们写一部小说讲述重庆的那段历史。左昡直言创作的过程非常困难，甚至让自己在五年内都不想再写小说。左昡称她的经历很单纯，对世界的认知也不是太深刻，她创作的童话故事都来自于现代城市的生活，比如她在童话《住在房梁上的必必》中写在人们不在意的高楼顶上，有无数个住在房梁上的必必在很努力地守护着人们。“写小说和写童话花费的时间完全不同，写童话比较快，而写长篇小说需要很强的韧劲儿，需要很大的投入。”左昡通过很多方式和渠道去了解那段历史，除了查各种史料，她还采访了很多经历过重庆大轰炸历史的人，“这些人当时还是孩子，如今已经暮年。”
童话和小说都是蓝色的
左昡用天空和深海比喻写童话和写小说的区别，“童话对我而言，是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每一片云是什么样，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描述，而写小说像来到深海，比如石头鱼的样子不是我可以随意捏造的，一切都需要有现实基础，尤其是历史题材的。我的童话属于比较温暖光亮，清扬的。而这次我变成一个潜水员，越潜越深，越来越暗，虽然光线是不够的，但是明净的。同时也会感受到来自水面的光亮的召唤。”但就像天空和海洋有着同样的颜色一样，无论童话还是小说，在儿童文学领域也都有一个共同的颜色——蓝色，“这种蓝色有很多层次，但不管怎样，都是光亮的通透的感觉，宁静的。”又从海里跳出来，变成有翅膀的鸟。
曹文轩：儿童文学中不应该只有青蛙和蟋蟀
“左昡的拿手好戏是童话，《纸飞机》是现实主义小说，立意、题材、格调、场景，与童话两不相干；徐则臣拿手的是小说，但他却写了一部中国不曾有过、广义上的世界儿童文学都不曾有过的童话。”两位作家的“跨界”写作引起了曹文轩的关注，也引发了他对儿童文学思路和题材的思考。曹文轩认为，童话不一定就是现在固有的样子，儿童文学中也不应该只有青蛙和蟋蟀。
童话不一定就是现在固有的样子
曹文轩认为童话和小说都属于文学，但两者无论是在语调、情调还是题材、意象、立意、境界方面，都有很多大差异，这种差异显而易见。前者倾向于幻想，虽然也有写实成分，但一定是幻想成分大于写实成分；后者倾向于写实，虽然也有幻想成分，但一定是写实成分大于幻想成分。曹文轩直言，当左昡表示她准备写一部关于重庆大轰炸的小说时，自己有过怀疑，“当我看到《纸飞机》开头几行时，担忧就消失了，左昡是在写真正的小说，后来我就再也没有想起这个人曾经写过童话，她很娴熟地驾驭了小说的叙述，历史事件、历史资料，十分逼真的生活场景的描绘，还有就是像现场录音一般的人物对话等，使这部小说成为一部经典的小说。日常感、现场感，加上地方风俗、饮食起居、方言土语，小说元素应有尽有。”曹文轩指出，《纸飞机》中写到了两次死亡——妈妈和哥哥的死亡，都是一笔带过，“如果我们一般的作者写这个场面，一定会用很多笔墨，留下的悲哀是非常漫长的。左昡处理得非常短暂，我对这两个描写是认可的，这就是文学。文学的那种非常特殊的处理方式是‘我不想多说，我就这一句’。这是她在文学上成熟的标志。”而对于徐则臣不按照传统童话的套路出牌，曹文轩也表示认可，“童话不一定就是现在固有的样子。”另外曹文轩也表示徐则臣的《青云谷童话》证明了他的另外一个观点，“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没有区别，都是文学。”
儿童文学如何处理重大题材
曹文轩从《纸飞机》中所撰写的重庆大轰炸入手，展开了“儿童文学如何处理重大题材”的论述。“我早就注意到中国儿童文学与世界儿童文学的区别，其中之一就是中国儿童文学倾向于对一些重大题材的书写，我不是说西方的儿童文学就不处理重大题材，只是说我们的儿童文学处理重大题材的概率比西方儿童的高，甚至说高很多，尤其是二十世纪中期以后的儿童文学。对此，有人质疑过中国的儿童文学，以西方儿童文学作为参照，似乎中国的儿童文学不是儿童文学。儿童文学应该是《柳林风声》《夏洛的网》《秘密花园》那样的作品，我们几乎忘了发问，难道战争中没有儿童吗？难道革命中没有儿童吗？难道战争、革命没有影响到儿童吗？既然儿童是历史的一员，时代的一员，那么儿童就不只是与一只青蛙、蟋蟀有关，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以西方的儿童文学为唯一的儿童文学的样式呢？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我们的模式呢？再说我们的国家灾难深重，我们每每提笔，就会陷入那样的悲哀、伤感与无法拂去的仇恨与爱，我们丢掉这一切，合适吗？《纸飞机》写的是轰动世界的重庆大轰炸，这是历史，那段历史中有着成千上万的儿童，他们在突然而来的大轰炸中受到了威胁、惊吓，甚至是失去了小小的生命，中国的儿童文学就应当写它，这是义务也是责任。”
徐则臣：徐则臣是70后代表作家之一，他以故乡和北京为创作支点书写当下现实，代表作有《耶路撒冷》《王城如海》《午夜之门》《夜火车》等，曾获得鲁迅文学奖、老舍文学奖等文学界重要奖项。《青云谷童话》是徐则臣为孩子创作的首部童话作品，童话的主角是男孩古里和怪物古怪——古里和古怪一个生活在如桃花源一般的青云谷里，一个生活在高耸入云的青云山上。忽然有一天，一千四百二十六条船进入青云口，一群西装革履的先生闯入了他们淳朴而悠闲的生活。在这部作品中将危机面前人性中不变的真善美的光华、对“小我”和“世界”关系的思考、人类自我的反思等主题埋伏在一段人与动物的至深情缘中，人类的历史、现在与未来的剪影被巧妙地构思并叠加在一起，激扬澎湃的想像力中饱含着悲悯的情怀和深远的思考。
左昡：80后女作家，出生于重庆市渝中区，童话《像棵树电影院的奇闻轶事》荣获2008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春吉的秘密之花》《夏吉家·屋顶的海》等多篇童话作品入选儿童文学及童话年度选本。出版有童话《住在房梁上的必必》，图画书《冬吉和圣诞夜的雪》和童话集《萤火绳》，其中《住在房梁上的必必》荣获2012年冰心儿童图书奖与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纸飞机》是她创作的第一部小说，也是中国儿童文学史上首部以重庆大轰炸为题材的作品。抗日战争初期，来自四面八方的下江人拥入大后方重庆城。呼啸而来的日本战机撕破了重庆城的宁静，也搅乱了女孩金兰的童年。旷日持久的大轰炸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苦痛，也让她渐渐学会坚强与勇敢。金兰和家人彼此扶持着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有过最为惨痛的分离，却始终心怀希望，抱定“愈炸愈强”的信念，直至曙光驱散黑暗，暖春重回人间。
曹文轩：1954年1月生于江苏盐城。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长篇小说《草房子》《根鸟》《细米》《青铜葵花》《火印》以及“大王书”系列、“我的儿子皮卡”系列和“丁丁当当”系列等。主要文学作品集有《忧郁的田园》《红葫芦》《追随永恒》《甜橙树》等。主要学术著作有《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第二世界——对文学艺术的哲学解释》《二十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小说门》等。多部作品被译为英、法、德、日、韩等文字。获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等权威奖项四十余种，荣获2016年国际安徒生奖，成为第一个荣获该奖项的中国作家。（记者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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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成人与儿童的界限在儿童文学中不仅要放进阳光》相关参考资料:
儿童文学、冰心儿童文学、儿童文学奖、中国儿童文学的前景、曹文轩儿童文学奖、打破界限、血继界限、外星界限、界限 电视剧
